從房梁上翻下來的原棲梧邀功一般湊到東方寧旁邊，“小東方，主使給你抓住了哦！可不可以給點獎勵？”說完還沒節操的嘟了嘟嘴，似乎要吻過來。

“謝謝原公子。”東方寧沒理會原棲梧的沒節操，只是客氣的回答，卻讓原棲梧一陣喪氣——讓小東方產生好感可真難！

“如果，你早一天來，我是真的可以救她的。”東方寧幽幽的嘆息一聲，“你這麽做不怕你的女兒恨你嗎？”

“這賠錢貨命都是老子給的，老子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她敢恨老子，老子打死她！”被捆住的男人囂張的叫囂則，“快把老子放開！老子說不定還能寬容寬容！”

東方寧攔住想要出手的原棲梧——他要出手就是殺人了，東方寧還想在錦城呆下去，就不能讓人死在這。

不過，東方寧有些驚訝，這個人出門不會沒帶腦子吧？

“你相公？”東方寧看向女人。

女人為難的點頭。

“有癔癥？”

“……”

原棲梧一下子笑出聲來，他的小東方還真是毒舌！

“你他媽才有瘋病！”男人怒吼，“哥幾個上！把她的店砸了！”

好吧！東方寧有些無語，她知道瑪麗蘇小言文連主角的智商都不用太高，可是路人也不能這麽粗制濫造吧？傻病無藥醫啊！

男人話音一落，幾個高壯漢子就沖了上來，他們覺得東方寧不過是個女人，而且看上去還是個讀書人，定然打不過他們這些高壯漢子的。他們來這敲詐一番定然會有錢拿。

可東方寧看得出來這幾個家夥不過只有一人有武功，而且差到可以。

萬花谷一手點穴截脈的奇功可救人也可殺人，東方寧從腰間取下雪鳳冰王笛，精準的點在幾個人的穴道上，沒等原棲梧出手，幾個大漢就軟倒在地，明明可以動，卻提不起一絲力氣站起來。

原棲梧看著東方寧的動作不由挑眉，看樣子，東方寧的武功比他想象的要高很多，比起他或許略遜一籌，但是絕對能在江湖上排上前列了，他以為東方寧只有醫術毒術拿的出手呢！

東方寧走到男人面前，玉笛指向男人的面門，明明是沒有任何鋒銳的玉笛卻讓男人嚇得直哆嗦，就在東方寧剛想給男人下點毒——不致死卻會難受一陣，稍稍教訓一下的時候，女人一下哭號起來，那個女孩兒的手已經無力垂下。

一個年幼的生命便如此逝去了。

東方寧楞了一下，收回玉笛，從袖子裏拿出一錠銀子，走到已經癱坐在地的女人面前，“這位夫人節哀，這些錢你先拿著，讓孩子入土為……”

「啪」女人突然用極大的力氣打飛東方寧手中的銀子，東方寧猝不及防之下也結結實實的挨了這一下。

女人兇狠的瞪著東方寧，“誰要你的臭錢！我的女兒沒死！”

以東方寧的醫術只一眼就能看出女孩兒已經斷氣，那個母親卻死死的抱住女孩兒的屍體，一點都不放松。

可是那個男人卻眼神一喜，一錠銀子對東方寧或許算不了什麽，但在這樣的災年對他們這些災民來說卻是一大筆財富，男人用眼神示意讓女人趕快拿錢。女人卻恍若未覺，“你還是人嗎？用女兒的命來換錢！我也不是人！竟然同意了你的話……”女人沒等男人回答，又把目光轉向東方寧，“你為什麽四天前不直接救她？如果你救她，我們母女就不會被那個王八蛋利用，我的女兒就不會死！”

原本在內室的孩子似乎聽到了母親的哭聲，立刻跑了出來，直奔母親的身邊，仇恨的看著他們的父親，又有些猶豫的看向了東方寧，又看向死去的妹妹，眼淚汪汪的。

“那天……”東方寧剛開了口又合上，那天這個女人的確是什麽都沒說，她就已經轉向林清夢了，她為林清夢費了那麽多口舌，卻因為女人的不信任而吝於勸導，女人只知道孩子病了，可是她卻知道病的嚴重性。

“呦，我這可真是長見識了！原棲梧似笑非笑的看著女人，他憎恨見死不救的大夫，但是東方寧沒有見死不救，而是主動將機會送到了這個女人面前，這種明明有機會可以讓家人活下去卻不把握的人更讓他憎惡。“當時，你……”

“原公子，”東方寧在面紗下苦澀的笑了一下，“不要說了，但謝謝你。”

不待原棲梧回答，東方寧便走到被拍飛的銀子旁，拾起，又走到女人身邊，“那天，沒有直接出手救她的確是我不對，我不知道該怎麽補償這份遺憾。”東方寧伸手輕輕撫過死去孩子的臉，讓孩子的表情意外的安詳，“只能補償給她活著的親人。”

東方寧將那錠銀子放倒女人的手裏，“我想不出其他方法，只能用這種方式彌補這份虧欠，只希望這孩子能在九泉之下不必擔憂自己親人的生計而已。”

女人呆呆的望著東方寧，然後嚎啕大哭，那一天她的確在懷疑東方寧，在男人的威逼利誘下，她也想用一個孩子換來的錢讓其他孩子活的更好，她對東方寧的指責，只是發洩自己長久以來積攢的苦悶和因妥協而造成孩子死亡的那份不願承認的自責而已。

最後，女人哭泣著道歉，帶著孩子們走了，那個男人被丟了出去，而東方寧陷入了一種揮之不去的煩悶中，這種煩悶比知道自己成為女配、又碰到原棲梧更加讓她難受。

她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自詡醫德無瑕根本就是個笑話。

這天晚上，易九像往常一樣來到青巖居中卻發現桌子上雖然一如既往的擺著四菜一湯，但東方寧和原棲梧卻都不在。

易九走了一圈，發現原棲梧蹲在書房的屋頂上，扒著瓦片，偷摸往書房看。

“棲梧。”易九看原棲梧似乎不想被人發現便凝音成線，“怎麽了？”

原棲梧從屋頂上下來，來到了易九對面，“九叔。”

易九揚揚下巴，指向書房，“這是怎麽了？”

“小東方懲罰自己呢！”原棲梧壓低聲音。

“懲罰自己？”易九困惑了，那麽個姿容端華的姑娘犯了什麽錯？

原棲梧眼神覆雜的看了一眼書房，“醫德有虧。”

“……”易九無語，東方寧的醫德可是他見過的人最好的。

待原棲梧講述之後，易九上前去敲敲門，沒待裏面回答就推門而入，而原棲梧一個閃身，在東方寧還沒回過頭的瞬間竄到房梁上，對易九比了一個「噓」的手勢，易九也沒管他。

“阿寧。”

“易叔？”東方寧轉過頭看向門口，看到易九便知他大概所謂何事了，“易叔，不必勸我，我只是需要反思一下而已。”

易九看著東方寧堅定的目光，張張嘴什麽都沒說，便退了出去。

原棲梧卻留在了書房，此時原棲梧終於看到了書房的全貌——除了前堂和小院，原棲梧從來沒進過任何一個房間。

他這算不算是登堂入室了？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

書房的墻上掛著兩幅畫像，一副是頗為仙風道骨的中年男人，即使只是一幅畫像，裏面的男人也似欲飄然而去，男人穿著和東方寧相似的黑紫色長衫，讓原棲梧多看了兩眼。

而另一幅畫像上是位老者，須發皆白卻精神矍鑠，天庭飽滿，宛若壽星。

東方寧跪在兩幅畫像前，面前擺著一摞宣紙，而右手邊是尚未研磨的墨汁。

又過了半個時辰，東方寧才開口，“師父、谷主，阿寧好像做錯了。”

她是被東方谷主在萬花谷創立之初撿到的，賜姓東方，東方谷主對她來說就像父親一樣。而東方寧拜入杏林門下，孫思邈盡心盡力教導她，那位老人是她的引路人。

在她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之初，她就將萬花谷七聖和谷主的畫像畫了下來，讓自己不至於失去這些重要的人。而此時，她的懺悔自然要對著這兩個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人。

東方寧回想著在谷中犯錯時，谷中弟子犯錯的處罰方式。

“為醫者不救人以時，行醫者未明之以理，畏險阻，懼人言，困於名利，全無醫者惻隱之心，弟子醫德有虧，自請抄寫《醫經》醫德篇十遍，引以為戒。”

《醫經》是萬花秘笈的一編，而醫德篇是《醫經》的開篇，以示為醫者醫德之重，足有五百餘頁，萬花的入門誓詞原是藥王孫思邈在《大醫精誠》中所寫之話，後作為《萬花秘笈》的醫德篇篇頭。無論是《醫經》還是《大醫精誠》在這個殘缺不全的世界，都已經失傳了。

“我為醫者，須安神定志，無欲無求，先發大慈惻隱之心，願普救眾靈之苦，若有疾惡來求者，不得問其貧富貴賤，長幼妍媸，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亦不得瞻前顧後，自慮吉兇，護惜身命，見彼苦惱，若己有之，深心淒愴，勿避艱險、晝夜、寒暑、饑渴、疲勞，一心赴救，無作功夫形跡之心。”

原棲梧原本有些懶散的坐在橫梁上卻隨著東方寧一邊寫，一邊念出的話坐正了身子——這個世界真的有大夫可以做到如此嗎？不畏艱險、自慮吉兇，只一心赴救。

如果……

如果他能早點遇到這樣的大夫是不是就可以不失去最後一個親人，不會走上現在這樣一條血雨腥風的魔頭之路？

可是現在……

原棲梧閉了閉眼，只可惜東方寧出生的太晚。

但她的確打破了他對大夫的認知，見死不救只為趨吉避兇的大夫的確不是她。

原棲梧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內力封閉了自己的周圍，小聲喃喃，“小東方，怎麽辦，我好像真的有點心動了。”原棲梧低頭看向認認真真抄寫著醫經內容的東方寧，默默勾起嘴角，“小東方，你跑不掉了，到我厭了為止。”

作者有話要說： 萬花誓詞早就想寫啦！不要嫌棄我在湊字數，作者君是真的喜歡這段誓詞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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